转眼已是五月端午,眼见着北京皇宫的建筑每日都在增高,永乐心中高兴,他要与民 同乐,便命黄俨传旨礼部在东苑安排了击球射柳的游戏,随他北来的文武群臣、北京四品 以上的官员、在北京的皇亲国戚如驸马富阳侯李让、永平公主夫妇、新迁北京的富户代表 约三百多人参加。
永乐面南而坐,巨大的伞盖下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胡广、杨荣、金幼孜等坐在皇上 身后,一面注视着场中的比赛,一面和皇帝谈论着,作为热身的击球游戏以皇太孙的大获 全胜、以海寿率领的太监队灰溜溜出场而结束。永乐很兴奋,马上命人赐了太孙一柄佩剑。
接下来的射柳才是今天的大戏。 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各出一名将官,来京觐见的大将出一名代表,锦衣卫出一人,皇族出一人。五军营由武安侯郑亨出阵,三千营由恭顺伯吴克忠出阵,神机营由柳升出阵, 皇上钦定锦衣卫由纪纲出阵,回京觐见的大将们公推宁阳侯陈懋出阵。因汉、赵二王都已 就藩,如今这皇家出头的重任理所当然落在了皇太孙朱瞻基的肩上。
大婚后的朱瞻基更显英俊挺拔,束腰战衣,大红披风,一副儒将气派,爽亮的眼神中 又多了一份自信和成熟。在南京和胡善祥大婚后,很快,善祥就被皇帝册封为皇太孙妃。 虽然善祥温婉娴静,进退有据,无奈朱瞻基的心中只装了一个孙兰香,故此次随皇爷爷北 巡,按礼制将善祥留在了南京,还是将心爱的兰香带在身边。兰香没有名分,只以皇太孙 侍女的身份坐在皇家所在的一个角落,远远看着击球的皇太孙,看着即将射柳的皇太孙, 祈求菩萨保佑他三发皆中。
观礼台的贵宾们表情不一。因永安公主辞世,广平侯袁容遭永乐白眼,没有被邀请; 富阳侯李让和永平公主坐在距皇帝御座不远的地方。二十年的伉俪,如今坐在一起,却是 这样不般配。依然年轻俊美的公主,似是陪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年叱咤疆场的武将李让,这几年重病缠身,来往密切的汉、赵二王走后,他已是一 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绣着麒麟的大红袍裹着一副枯瘦的身子,不停痉挛的脑袋,摇的顶在 头上的梁冠不一会儿就歪了,公主还要给他正一正。
靖难那几年,李让留守北平,也算是一员虎将。李让的父亲因在南京为官,全家和姻亲都被建文所杀或戍边。好不容易熬到燕王打进南京,当了皇帝,戍边的亲戚回来的、被 杀的有了说辞,他也晋为驸马都尉了,本该是皆大欢喜的时候,李让却消受不起这份福分, 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这不冷不热的天气,还能拄杖出来走走,天冷或天热,就只能蜷缩在 府中了。永平公主很贤惠,上下照应,连最负盛名的御医盛寅都请过了,药汤子灌了几大 缸,终不见起色,只能叹自己命苦。
或许是长期住在北京的缘故,永平公主夫妇一直和汉王、赵王走得近,和太子高炽却 不对眼,皇上北巡时,也说了一些不利太子的话,恨得高炽牙根都痒痒。高炽即位后,因 李让已死,儿子李茂芳嗣侯,高炽遂以茂芳母子在先帝时逆谋,废茂芳为庶人,并追夺了 其父李让及以上三代的诰券,公主欲哭无泪,悔不该当初以太子为敌。
皇上左后面的几排是随皇上散心的各部院堂官,一个个兴高采烈,全神贯注;右后面是都督府和北京各卫的首领将官,他们既盼着自己的主将获胜,又担心其失手大家会受连 累,表情有些复杂;皇帝前面两排和周围百余人以张杌、腾定为首,全是带刀的御前侍卫, 年纪在二三十岁,一个个怒目而视,如临大敌,场上的胜利欢呼似乎与他们毫无干系;皇 帝的东西两侧则是应邀而来的工商士绅、新迁来的殷实之家,因参与皇家的盛典而倍感荣 耀,捋髯观瞧,志得意满。
永乐微微颔首,注视着东南角上就要飘过的精骑,这大致也该是大明最高层次的演武 场了。一声炮响,代表皇族的皇太孙第一个出阵,红衣、红马、大红袍,一团火焰一样在 场中飘了一回,纵马西去、回奔,未见有拈弓搭箭瞄准的动作,回身之时,三箭已发而三 发皆中,全场一片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