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宁阳侯陈懋乘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如旋风掠过,三声弓弦响过,并不看柳上的葫 芦,远远地朝皇上和众人拱拱手;武安侯郑亨北征瓦剌时的重伤已完全好了,老当益壮,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上来就是三箭;安远侯柳升大咧咧出场,一样箭无虚发。
三人皆久在军中,弓弦不知扯断多少,三发三中并无悬念。轮到三千营的恭顺伯吴克 忠出阵时,这个三十多岁的蒙古汉子竟把一张弓抛向远方的天空,就在紫雕弓落地的一刹 那,他像弯腰捡拾物品那样,一个倒挂金钟,藏身马腹,拾起硬弓,在人们的唏嘘声中, 载着白衣人的白马已回奔出发点,未见他射箭,远处柳树上的三只葫芦却接连落下,绝了! 全场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永乐频频点头。
因两次从征,永乐极赞赏吴允诚父子四人的英勇及对大明的忠谨,更喜欢其长子答兰。 恭顺伯吴允诚于去年病世,大儿子答兰继立,永乐赐名克忠,袭嗣恭顺伯,就放在三千营里做都督同知。答兰的二弟管者仍在凉州率本部部众,三弟克勤则在京任卫指挥佥事。
最后一个出场的就是声名显赫而又狼藉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了。从他放马出来的那一 瞬,就明显的不在状态。彪悍的战马上坐一个红衣而动作生疏的瘦猴子,这场景着实让人 发笑。
这些年,纪纲只在女人身上用功了,在搜罗金银玉帛上也没少动了心思,单单在武功 上不但未有丁点长进,连旧日的功底也废了不少。前一天,他就探知了皇上明着射柳、实 则各营比武的意思,有心装病不出,不知何故,皇上却钦点他出场。他盘算了一下,将计 就计,所以,比赛之前他就在现场做了手脚,锦衣卫做这点事,实在是太内行了。既要参 加,还要“获胜”,顺便看看群臣反应,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保持沉默,大 多数人这样,他就放心了。
纪纲明显缺乏功力、却又是故意软弱的三箭射向靶子,每一箭离那葫芦丈把远就落地 了,根本没射到,而柳枝上的葫芦却接连掉下三个,庄敬、袁江在人群里带头鼓噪,距离 看台太远了,大多数人不明就里,全场一片叫好的声音。早有眼神好的人发现了端倪,但 慑于纪纲日渐嚣张的气焰,竟低头不语。
然而,纪纲的一切举动,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射柳完毕,礼部开始筹划着由皇上颁赏。胡广转头猛咳了两声,又探身喘着粗气附在永乐耳旁道:“皇上,臣看纪纲的三箭有些蹊跷,尤其是最后一箭,箭还离着老远,葫芦就落下了;再看锦衣卫的庄敬、袁江带头呐喊,臣大感疑惑。”
“是吗?”永乐煞有介事地略一思忖,“纪纲还敢当面欺君?” “奴才也看得真切!难怪平日就有风言风语,纪指挥果真敢在圣上眼前造假,他要干什么?”自从上次在纪府敲诈不成,事后纪纲又没有半句歉意的话,一旁侍立的黄俨的怒 火早烧到眉毛了,但作为内官,皇上跟前,他不敢妄评大臣,这时候逮了个机会。
他把“干什么”三字说得很慢,拉得长,狠着劲,就这几个字仿佛钻进了永乐的心里。 永乐却一改平日暴跳如雷的怪脾气,不置可否,马云过来耳语了几句,永乐重重地点了点 头,不动声色,在很多人木讷的表情中,依然为包括纪纲在内的所有获胜者颁了奖,才回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