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一定在这里。
他是来赚钱存钱的呀……
那光头的小家伙啊,他拖着两根长长的鼻涕,甩着他鸡蛋一样的大脑袋,他还好吗?他现在饿了吗?困了吗?害怕吗?……
顾清影很后悔。
她不该教自己的孩子武功,不该告诉他那些事情,不该告诉他青蛙的故事,不该编撰“只要存够了十万两,那个男人就会来接她们娘两个”的谎言给他听,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爹……
什么“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哪里会有老虎一样大的青蛙?哪里会有喜欢吃蝎子吃壁虎的青蛙?
那个该死的人啊,她那个时候太想他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大荒里,他曾经给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金枝玉叶的的她,编撰的小男孩与青蛙的故事,小男孩与瘸腿道士师父的故事,小男孩与捕蝉的故事,小男孩与蒙鸟的故事,小男孩与竹子里可以吃并且很好吃的蛆虫的故事,小男孩与地上的蘑菇的故事,小男孩与万丈梯田的故事,小男孩与金黄稻子的故事,小男孩与蚂蚱的故事,小男孩与螃蟹的故事,小男孩与炖的稀烂的猪脚以及白米饭的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被她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地讲了给襁褓里的娃听……
这娃渐渐长大,也渐渐跟她一样魔障了,疯狂地相信着那虚幻的一切。
相信老虎一样巨大盘坐在池塘里养精神的青蛙,相信万丈阳光梯田雪,相信风吹千里稻花香,相信吴树依依,舟楫好游……相信有朝一日一个雄姿勃发的男子,会笑吟吟的出现在她与娃的面前,挽起她们的手,迎着夕阳,走出干瘠大漠,踏着皎洁的月色,走入天蓝草青的江南,走到一个远离人世的田园里,九亩田地一方塘,三间青瓦房,有鸡有鸭有瓜架,还有春蚂蚱……
在那些忍受不了的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盗窃,勒索,抢劫,然后存钱,想要离开这里,去寻他。
小小的孩子,才学会走路的孩子,不知何时开始学起了她的那一套,开始存钱,他的压岁钱,他捡到的钱,他看着别的小孩吃糖葫芦也碎碎念着一定要吃糖葫芦的钱,他进入私塾之后欺压小朋友的钱,被小朋友们联合揍了一顿之后不敢重操旧业只能帮人做作业换来的钱,他没有蝉和蝴蝶去捉只能捉蝎子壁虎换来的钱,他偷来的钱……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对那人以及他描述过的一切开始失望的。
但她的娃却从来没有失望过。
他一直坚持在做她做过的事,做她做过的梦……
只是因为他相信,有一个真正的父亲,会来接他和他的娘亲。
她不知道她的在北大荒里生出来的娃,为何会那么笃定地相信着那虚幻的一切,也许是因为在那无数个艰难的日夜里,他看着他那终日悄悄以泪洗面的娘亲,然后悄悄长大,悄悄懂事的缘故吧……
司腾,娘亲对不起你……
你若出了什么事……
娘亲……
娘亲无能为力……
只好随你一起,到那阎罗庭里,永为母子……
咱们以后永远不等那人了好不好……
没谁会来接咱们……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江南田园……
有的只是北大荒……
……
“你快掐死他了……”
讼师大声喊道。
女人恨恨松开手。
然后回过头去,看着困兽台里那冲天杀阵,开始揩眼泪。
瓜皮帽的邋遢流民赵智早已面色青紫,意识都要昏迷,呼吸艰难。
场间一片沉闷。
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
刘满刀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一旁木头一样没有半点行动的老捕曹骑龙,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曹骑龙顿了一下,说道:“就是协律郎看到的这个样子。”
老人眯起眼睛:“没有变化过?”
曹骑龙笑了一声,说道:“都是杀人和死人,变化多么繁复,还不都是死吗……”
高座马背之上的老人,伸手抚了抚身侧巨獒钢针一样的毛发,摇头鄙夷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把自己的胆小懦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曹骑龙,你他娘也算是北大荒的奇葩一朵了。”
曹骑龙冷笑一声,低头沉默不已。
老人扭头,对着身后的协律卫:“既然几位捕爷身心俱疲,那么来两个人,去打探一下情况。”
协律卫内,两道身影应声沉默点头,朝着连绵沙丘下方的困兽台而去。
困兽台里,轰鸣音连绵不绝。
老人重新扭头看向困兽台内那血肉横飞、弩矢轰爆大地的恐怖景象,自顾自开口问道:“这屈捕头……无缘无故跑到这困兽台来做什么呢?”
“这恐怕就要问协律郎大人了。”曹骑龙抬起头来,看着老人高大的背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副场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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