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向来繁忙,可那么多次,没有一次让你扑了空。”
“你难道一直都认为这只是巧合吗?”
那些你认为的每一次巧合,其实都是另一人的故意迎合。
张竞雪微微垂下眸,这么多年,他每每一想起大师兄,心中便隐隐作痛。
以至于他不敢去深思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行为。
他哑声道。
“你说的这些,与大师兄之死何干?”
荆祈悦见张竞雪微微发抖的身体,心中也不好受。
不是一年,不是十年,而是整整一百五十五年。
她从出生起,便与张竞雪一起长大。
虽然她总是因为张竞雪比她略大几天,师尊便让他做她师兄一事颇有怨言。
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她早就将张竞雪当成了她的亲人。
荆祈悦声音平淡,可每一个字都像是张竞雪耳边炸起的惊雷。
“冰心极焱,万年难见,可遇不可求,于火灵根修行助益极大。”
张竞雪破败的身子一抖,心中泛起隐秘的痛。
却听荆祈悦继续道。
“大师兄之所以执意去极北之地,是因为听说了极北之地或有冰心极焱的消息。”
“这也是当初乔氏一族能顺利将大师兄骗去极北之地的原因。”
“所以,无论有没有余相皖和叶枕安,极北之地大师兄都会去的。”
“因为冰心极焱,是他想送与你的礼物。”
张竞雪眼眸微红,蓦然抬起眼看着荆祈悦,反驳道。
“荆祈悦,乔族为我所灭,大师兄根本不是……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荆祈悦不待张竞雪多想,反问道。
“不是什么?不是为了你去寻这冰心极焱吗?你当初查出线索,乔氏一族诓骗大师兄去极北之地,你以为他们是利用余相皖和叶枕安回到万年后的契机做筏子引大师兄前去。”
“可你仔细想想,当时余相皖和叶枕安误入,除了大师兄,师尊以及你我知道这其中内情,外人根本不知道余相皖和叶枕安是谁。”
“即便看见,他们也只会以为是大师兄从哪儿捡回来的可怜人。”
张竞雪心中的高墙一瞬土崩瓦解,变成一片废墟。
原来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他这万年来,一直想找到一点大师兄也在乎自己的证据,哪怕一丁点儿。
可现在,他宁愿大师兄不要对他那么好。
都是因为他,大师兄才会被人算计。
难怪,难怪他回到过去那么多次,无论他怎么做,大师兄都会死在极北之地。
原来,症结在他。
张竞雪泄力般将头埋在泥泞的手臂上,声音喑哑破碎。
“小师妹……”
张竞雪身上满是雨水溅起灰尘的污浊,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一般,狼狈的将自己蜷缩在地上,喃喃说道。
“对不起……”
“是我错了……”
无人知道他的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他身体已毁,大限将至,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忽地吐出一口血来。
余相皖自然也听见荆祈悦和张竞雪的话了。
四宗宗主和弟子,经此一战,早就回去了。
以身献阵,张竞雪活不了的。
没必要浪费时间,况且还有余相皖和叶枕安在这里呢,即便张竞雪运气再逆天,也跑不了。
于是都放心的回去了。
讨伐扶摇培养妖族弟子一事,自然是以后再议。
张竞雪这个颠覆世界的阵法,让这个世界都陷入了各种狂乱之中。
当务之急是修养身息,修缮各宗管理的辖地。
荆祈悦听见张竞雪一声“小师妹”,陷入了恍然。
按理来说,师尊之后又收了四五六七八个弟子,她不算最小了。
可大师兄已死,她和张竞雪早就自逐出宗门,所以,她还是张竞雪的小师妹……
可到底是与以往不同了。
余相皖见荆祈悦和张竞雪说着话,轻声道。
“三师姐。”
荆祈悦回神。
她自然知道余相皖突然出声唤她是什么意思。
他怕自己心软,将张竞雪救下来。
荆祈悦看着张竞雪。
张竞雪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看着荆祈悦。
眼中黯淡无光,尽是苍凉,水润一片,像一块清凉的镜面,直将人照了进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竟小了,连绵细雨,像是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尽数落在了张竞雪眼中。
在余相皖和在场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柄冷剑贯穿了张竞雪的丹田,寒气侵入,顺着冷剑散开,将他身体的血液冻成冰凌凌的雪淩。
张竞雪感觉到丹田处一片冰凉,有些恍惚,又有些释然。
没想到最后,会是荆祈悦送他一程。
也好……
也好……
便用他的死,为大师兄赎罪吧……
他的瞳孔慢慢涣散,直到周围一切逐渐模糊。
他想,若是能重来,他一定不要再入扶摇了……
余相皖看着荆祈悦抽回剑,抿了抿唇,对身旁的俩人说道。
“师兄,长乐,我们回去吧。”
张竞雪已死,三师姐与张竞雪同门一场。
后面,张竞雪的尸体如何处理,便由三师姐吧。
荆祈悦只觉得步伐似有千斤重,连轻薄的伞都撑不住,重重落在地上,落在雨中。
她踉跄着往前两步。
脚下无意踢到一颗黑色小石子,她却看也没看。
讷讷的走上前,弯身。
颤抖着手覆上张竞雪毫无焦距的眼睛。
手离开张竞雪眼睛时,只见那人长睫微垂,似蝶翼一般的睫毛在郁郁好看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若是忽略他身上凌乱的血迹,只以为他是睡着了。
荆祈悦垂下头,看着张竞雪,有雨从眼角划过,落入泥中。
直到张竞雪温热的身体一寸寸变凉。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起身离开。
雨后的世界,泛着黏腻的潮湿,有人被留在了过去,有人被留在了脏污的废墟中,而有人,只能一直往前。
余相皖身体实在虚弱,才走了没多久,便感觉一阵阵晕眩感袭来。
叶枕安和余皎月还在旁边。
若他就这么晕了,说不定他俩还得担心。
于是道。
“师兄……”
“长乐……”
“我有点困,先睡一觉,到了扶摇再唤我……”
“别……”
担心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晕了过去。
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叶枕安身上。
叶枕安忙揽住余相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