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岁而万寿无疆,”她动情地说,“皇上是天上的日月,亘古万年;臣妾不过地上的灯火,瞬间即熄,灯火何能上裨日月?陪皇上走一段可以;剩下的,就由年轻的妃嫔们陪着。”
“爱妃差矣!”永乐认真地纠正,“皇帝号称天子,也不过凡人,人吃五谷杂粮,一 样生老病死,哪有什么千年、万岁的?不过是臣民对皇帝的寄望和尊重罢了。秦皇、汉武何等英睿,竟去信奉什么长生不老,不惜靡费,求海炼丹,还不是被那些巧舌如簧的道士们蒙骗了,还不是落得了一抔黄土的结局?朕看得很开,完成了目下迁都的千年大计,庶务交与皇太子,此后就和卿等悠游暮年了。”
“陛下真要迁都北京了?”虽有风言风语,皇上却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让她颇感惊讶。 “朕还只是打算,尚未和众臣工议定,爱妃有何见识?”永乐破天荒地在后宫说起迁都,破天荒地征询王贵妃的意见,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话虽说的随意,却也表明他对朝堂议论的心里没底,不自主地和心爱之人交流。
“没有,没有。妇道人家足不出户哪有什么见识?”王贵妃忙谦逊道,“皇上为天下计、为子孙计,思虑周全,只是乍一听说,事觉突然。仔细想来,这南京夏日像火炉,冬日比冰窖,倒是北京,除了冬季难熬些,夏天就舒服多了。” 哪怕是皇上一时的兴奋, 她也不愿落一个议政的口实,让皇上难堪,也让自己下不来台。皇上既问,又不能不说, 聪明地用两京的天气作比较,话里话外就支持皇上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还是爱妃最懂朕的心思。”永乐发自心底的称赞。贵妃的聪慧让他心仪,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都能表现出设身处地的善解人意和知礼懂法。前些日子太子的窘境,太子妃百转愁肠的倾诉,通过她的温婉加工,和风细雨般流入皇帝的心里,使皇帝痛下决心,遣人探病,遣使密查。
王贵妃的百依百顺非同寻常,决不表现在一些肤浅的事物上,而是彰显在许多深入浅 出、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今天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众所周知,永乐要离开南京,又岂止是天气原因呢! 从建文四年带兵攻下南京,扣除两次北巡四年的时光,加上童年、少年的十几年,大致算来,他在南京也住了二十多年。这里北有长江,东有大海,东南、东北则守着苏州、 松江、扬州、杭州等中国最富饶的膏腴之地,尽管如此,他对南京还是没什么感觉,住在 这里,只因他是大明的国都罢了。
对北京就不同了,永乐初年,升北平为北京,永乐四年曾下诏营建,当中尽管因对鞑靼、 瓦剌的战事停了下来,但为着北京的城里尽早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为着城外尽早日出而 作、日落而息,一派农耕的生机勃勃,从他称帝那天起就像父亲一样开始了大规模的移民。
建文四年九月,徙山西民无田或丁多田少之家实北平,赐之钞,复五年;永乐元年八 月,定罪囚于北京为民种田例,免杖编成里甲,并妻、子发北京、永平等府州县为民种田; 二年九月,徙山西民万户实北京;三年九月,徙山西太原、平阳、泽、潞、辽、汾、沁等 府、州民万户实北京。北京城里和周边府州县连续十几年迁来了近十万百姓,北直隶早已是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了。如今,北京的人气已经旺起来,就差宫阙了。只要他和大臣们议过,朝廷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工匠、丁民就会涌入北京,短短的几年内就会在北京新建一个京城,他已想好,这次连王府、商铺、百官居所一并起建,一座新帝京一定会在万民景仰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和叫卖声中完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