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给任县学山长的弟子写信,让对方站队,也没有阻止自己改制书肆,更没有将这件事捅出柳阳府。
所以周瀚江在图什么?
图能骂他们两句?
周瀚江长叹了口气,“余大人,您可知道,老夫师承何人?”
余正青疑惑看向他,“您师从柳东居士,不是吗?虽居士已先逝,但柳冬一派,都是闷头读书之人,鲜少问世事,岂会反对于您?”
且柳东一派为人甚是豁达,此次不说能支持印坊,也决计做不出反对之姿。
周瀚江摇了摇头,“其实......除却柳东老师,老夫还有位恩师。明面上,老夫并未拜入他门下,但早年间,老夫也受了他极大恩惠,可以说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老夫。”
果然有内情。
余正青问道:“您说的......是何人?”
“故去的......嘉德伯。”
余正青心下一沉。
嘉德伯虽已故去,但爵位却被后人承了去,如今的嘉德伯心胸狭隘,自居文人之首,与余时章这个公认的“文人之首”向来极不对付。
对方眼红余时章,更是巴不得将余时章“斩于马下”。
若同安印坊问世,嘉德伯......说不准就是那个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之人。
而对如今的周瀚江来说,先嘉德伯的恩惠难以还清,他自是无法与现任嘉德伯针锋相对。
事师之犹事父也。
其他人怎么骂他,他都无所谓,但他却害怕嘉德伯对恩师告状,令恩师在地下难眠。
眼见马车就要抵达府衙,雨也大了起来,啪嗒啪嗒打在车顶,打得周瀚江心乱如麻。
余正青见过先嘉德伯几面。
对方眉目威严,但言谈举止间,却又极其温和,称得上一句“文人风骨”。
他突然想到:“若先嘉德伯在世,您觉得,他会反对于您吗?”
“老夫不知。”周瀚江摇了摇头,“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先前从未有人做过,老师在世之时,也从未表现出有此想法,故而老夫......无从考证。”
斯人已逝,他不知道恩师会如何作想,但他知道恩师之子、现任嘉德伯一定会极力反对此事。
百善孝为先,孝师亦是孝。
但愚孝.......
是孝吗?
周瀚江嘴上说着不知,但心头,其实已经动摇了。
他缓缓靠在车壁上,闭目轻喃:“你让老夫再想想。”
余正青看着他脏兮兮的胡子,递过去一张帕子,“您的难处,本官已经知晓了,若此次您还是不愿应允,那往后......本官也不会打扰您了。”
说罢,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要让老头好好感受感受,什么叫——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