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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口袋(2 / 2)

船队再向东航行数里,卢可用在望远镜里便能看见辽阳城的轮廓。

他终于明白,元帅军要在岸边跟他打的原因了,因为三分之一的辽阳城都在火海之中,尤其是靠近河岸的东城,那本是城防火炮轰击河道船只最好的地方。

城墙的地势高,又有砖墙保护,火炮在墙上比船炮有更强的防护能力,同时射击也更稳,集中大量火炮,能让舰队不敢通过城墙边的河段。

偏偏,城墙被大火烤得站不了人。

这无疑让封锁河岸的使命更容易了。

卢可用当即下令,船队一路沿太子河航行,先用船首炮把河上可能存在的浮桥甚至桥梁摧毁,再转头回来轰击沿岸敌军。

不过船队还没靠近辽阳,岸边传来几声炮响。

辽阳城的西北城角,二层角楼名为平胡楼。

刘承宗就站在平胡楼的二层,端着望远镜看向河岸。

他站得高,瞧得清楚,尚氏水师自西而来,船大人多,左光先的骑兵队则在太子河南岸,卷着道道扬尘,借河堤掩护快速移动。

炮声,就来自几门拉上河堤的狮子炮。

狮子炮轻便,能跟上骑兵的速度,冲到河堤就摆开阵势向河上船只进行射击,海州水师也用弓箭火枪对岸边回敬,双方打得硝烟阵阵。

刘承宗只能看见,几门狮子炮齐射两轮,就被河上火枪压制得不能装弹,被迫撤下河堤。

没办法,船舰行驶类似轮射状态,第一艘船射击过后,紧跟着第二艘船也航过来,船舷士兵再度射击,几百杆火枪连续射击,再精锐的炮兵也得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但这也是战场前线,左光先的战术策略。

第一轮射击的狮子炮是五门,在被压制撤下河堤后,就跟着骑兵向东奔驰。

相距没多远,游兵营剩下十五门狮子炮一字排开,借着射击过后船上水兵要重新装填的机会,在轰鸣声中向船队最前的战船泼洒弹药。

一次齐射,近八百颗三钱散子先后如狂风骤雨般扫过甲板,在船上来不及躲避的水兵打出蓬蓬血雾,更将双桅船帆打出千疮百孔,前桅的缆绳也被挣断,半边船帆自桅杆轰然坠下。

一击得手,左光先正想让炮兵故技重施。

却不料船队挥舞旗帜,船上军兵争相向进入船舱或躲在右舷墙隐蔽,干脆不跟他们打了。

指挥水师的卢可用早在岸边第一次炮响时,就进了船尾的舱室。

他并不急于同岸边敌军交战,甚至连船首的大炮都没放响,在他看来,这种交战并非水师的用武之地,他要先完成自己的使命——摧毁河上桥梁。

只要把元帅军困在辽阳附近,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反正战马也冲不进河里。

有他这支舰队在河上巡航,白天还好说,到了夜里,刘承宗睡都睡不安稳。

等崇德皇帝的八旗主力一到,到时候他们的水兵就能伺机登陆,袭击元帅军腹背。

到那时候,才是水师展现威力的时刻。

毕竟东江水师本就不擅海战。

这不是技术上的事,戚继光、俞大猷等嘉靖隆庆年间的将领在东南沿海追捕倭寇,就使明军战船向炮船演变,至今都七八十年了。

船上载大炮,甚至西班牙式船身、中式船帆,单层或双层甲板,下层载重炮六门或八门的夹板船,在沿海也有不少。

但是在东江镇,没有那种炮舰的用武之地,炮舰吃水太深,内河与沿岸不变行动,偏偏在这里,最终还是要靠陆战来决胜负。

所以战船,在东江镇就只是一种用于登陆作战的运输装备。

现在跟岸边对什么炮?

只不过卢可用不知道,他让水兵缩进船舱,全速航行脱离火炮阵地,恰恰是左光先在岸边轰击船队的目的。

因为前边的河湾,被沉船堵了啊!

实际上左光先从收到刘承宗让他殴打水师的命令,嘴角的笑就一直压不下来。

太子河本来就浅,最深的地方都没到三丈,元帅军埋倒桩的河湾更是只有两丈深,从倒桩被全节的船队从反面撞上开始,自西向东通向辽阳的河段,就是个天然的口袋阵。

而沙船,是一种极好的运输船,船形是出了名的宽、大、扁、浅。

这名字的由来,不是运输砂石,而是它不怕海底的沙子。

它的桅杆高船帆大,平底不怕沙滩,在砂质河床触底,只要没有完全坐实,就都能靠高桅大帆使风、船舷两侧的腰舵披水板调整方向,坐沙前行。

真坐实了,沉下去坐滩了,用别的船拽一拽也就出来了。

它逆风张帆能走,即使风向潮向相反,也因为平底受潮水影响小不至于倾覆,顺风能走、逆风能走,甚至逆风顶水还能走。

哪怕走不动了,搁浅在岸边,宽大且平的船底,也会直接坐滩,而非倾覆。

它就像一块飘在水上的平木板,非常稳。

但在风浪过大的海上就不行了,沙船的成名之战,就是大元帝国以长江流域调集战舰九百余艘,东攻日本,撤退时赶上台风,全翻了。

那九百多艘战舰,都是沙船。

全节的座舰,就是一艘大沙船,它漏水都没倾覆,稳稳当当地坐在河中央。

现在那边已经有三艘大沙船坐在河里了,基本上把能通航的河段堵死。

在海州水师过来之前,高应登又开了两条船并过去凿沉,打算再弄几艘过去,到时候两边浅滩各打几十步的桩子,就能把桥搭起来,而且还稳当。

左光先排了两阵狮子炮,就为用散子把甲板上的水手都逼进船舱,尽量减缓他们发现沙船坐滩的时间。

这场仗让左光先整颗心都沸腾着。

他们发了,元帅军也发了。

哪怕不说船舰,单是船上的红夷重炮看着就有七八门,再加上辽阳城的那些火炮、金银,元帅军从来没打过收获如此之大的战役!

最重要的是,他也发了,这场河畔战役,本来还可能轮不到他,但高应登的大营要弹压辽阳、李鸿嗣的标营掠了一天一夜,张献忠又带着唐通的援兵营去了东京城。

第一旅,能动的只有他。

战功,也只会属于他!

舰队向东闷头航行,游兵营上千名骑兵拖拽狮子炮在岸上飞驰。

“快!快!快!”

身披赤甲头顶钵胄的军官一路催促,背插靠旗的传令骑兵马不停蹄,赶在船队进入伏击范围之前,奔至埋伏第一旅十二门千斤重炮的阵地。

“传左将军令!待船队过去,炮队齐轰队尾敌舰,务必将之击沉河中!使船队不能回返!”